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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歸人

勉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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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替他起了個名

據說是為了壓煞,

姓沈

單名辣。


與沈辣相識的人都覺得這名和他的人相去甚遠,本該爆脾氣的名其人卻是個有些過於溫吞的主,性格也總是不慍不火 像壺欠缺臨門一腳火侯的茶水。


永遠也無法煮沸

尤其是跟孫胖子搭夥後費神思考這種事對於沈辣更像是前塵往事,通常都是孫胖子怎麼說他便怎麼做。對於這些沈辣沒有什麼不滿,反倒覺得挺好的,人生苦短何必思考那麼多傷神的事讓自己遭罪?況且他也不是那塊料,否則當年也不會成為一名軍人。

反正上面怎麼說,只需要照作便是了。


他面上最多的神情除了傻笑便還是傻笑了,青年一笑那股與年齡不符的天真總讓旁人硌應得緊,每每孫胖子見一次就搖頭一次。


「辣子啊,不是我說,你能不能別老是這樣笑?」

「嗯??怎麼了?難道我笑起來很難看嗎?」沈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正在與他還有屠黯一起玩鬥地主的孫胖子一臉不解。


當然,沈辣長得雖然不能說多麼令人驚艷奪目,但也絕對是與難看相去甚遠。憑心而論也算是一枚耐看的英俊小夥,性格也好這替他加分了不少。


「不是...怎麼說...就是看起來...看起來...」一向伶牙俐齒的孫胖子卻突然像卡殼,想不出相對的形容詞,這情況說真的還挺罕見。


「特傻」此時正盯著手中牌卡一臉深仇大苦思索如何出牌的屠黯突然來了這麼句。

「對!就是看起來特傻!老屠 說得好!」大概是一時激動,孫胖子連口頭禪都忘記加上了,只一個勁的點頭如搗蒜。


聽到這沈辣愣了一下覆又露出一個傻笑,結果那一場他又輸了,就連剛學會怎麼玩撲克的屠黯也在開玩三局後逐漸跟孫胖子一起完殺他。


也許不止傻運氣還很背。


沈辣洗著牌,而孫胖子已經跟屠黯討論起晚上該去哪間館子好好搓一頓,趁機大削他這位幾乎一路輸的苦主。


沈辣最後還是忍不住轉頭望向坐在矮几單人沙發上的娃娃臉男人,像是感到他的目光一直閉眼假寐的男人睜眼對沈辣露出了慣有的靦腆微笑。


「老楊」

「?」被稱作老楊的娃娃臉男人仍舊掛著微笑等沈辣的下文,就見青年指著自己的臉問道

「我笑起來很傻嗎?」

「痾...也還行吧...」斟酌了一下用詞,楊梟給出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就見沈辣好像對他的回答挺滿意,歪著頭搔了搔那頭證明長生的白髮。


「對吧,我也覺得還好。」


那頭孫胖子跟屠黯兩人已經選定好餐廳,正忙著打電話訂包廂以及叫上上善老和尚他們幾個來蹭飯,反正今天買單的是沈辣他們只需要熱熱鬧鬧的胡吃海喝就行了。西曬進六室辦公室的斜陽將景物染上一層薄薄的霞紅,而沈辣就好像還不知道今晚錢包即將大失血般,依舊對著幾人露出了笑。


是真的挺傻的,楊梟想。


後來孫胖子與紹一一大婚那天作為伴郎的沈辣替新郎擋了後半輪的酒,等到宴席結束他跟孫胖子兩人已經醉得看什麼都是雙的,在酒店門口被晚風一吹才勉強清醒一點。孫胖子伸出粗胖的大手拍了拍沈辣的肩。


「不是我說,辣子  從今天開始我就脫單啦,你也趕緊加把勁找個姑娘過日子吧」

「說什麼呢...我又沒認識幾個女的哪那麼容易就...」沈辣苦笑的搖了搖頭,孫胖子一結婚自己可就再也不能取笑對方也是萬年單身狗了。

「哪能呢...不是我說...過陣子我就跟一一幫你物色對象,喜歡哪種儘管說兄弟我替你找個溫柔漂亮的老婆 ── 喔」孫胖子說到後面就跟哄自家孩子似的循循善誘起來。


大概是因為酒精的關係也可能是今天是自己好友大婚的日子讓他特別高興,聽著孫胖子的話沈辣不住一個勁的嘿嘿傻笑。


「成 那記得要找...找個...嗝」這句還沒說完上湧的酒氣就打亂方才組織好的話,結果愣是半天也沒能想起後面要說什麼。

「別擔心...肯 肯定幫你找個膚白貌美溫柔賢淑的媳婦兒,到時記得機靈點啊」來接孫胖子的車終於開來後他們才結束亂這段七八糟的瞎扯。


「嘿嘿...那好 那好」沈辣沒有跟著上車,他選擇一人徒步走回家。滿月靜謐又明朗時不時還有溫涼的夏風吹拂而過,本來已經清醒些的神智被這麼一拂又開始微醺了起來。等到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卻發現怎麼也插不進鎖孔。


自己家的鑰匙什麼時候換了?


等他站定看清面前這座獨棟小洋房才發現這裡現在是孫胖子與紹一一的新居,為了不打擾小倆口沈辣前陣子在兩人籌備婚禮的時候已經搬出去了,如今他ㄧ人住在離民調局也不算太遠的小二居裡。


沈辣長長的啊了一聲後就愣愣的望著二樓窗戶發起呆來,直到那裡暖黃的燈滅了都還沒想起回家的路怎麼走。


「本來關燈的那個應該是你」

聞聲望去,本應在這時間沒人的路口突然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那人一頭白髮加上從頭白到腳的造型讓沈辣感到熟悉,可想了半天也沒能想起來人是誰,到最後他乾脆不費腦子想了乾脆坐在孫胖子家門口傻笑起來。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又恐瓊樓玉宇......

沈辣記得的唐詩宋詞不多,一首朗朗上口的床前明月光他都能背得丟三落四。但此時不知怎麼的醉著酒居然也嗑嗑巴巴的唸完ㄧ段,除了口齒不清外還是勉強能聽清詞句,換作平時他可能都要為自己這為數不多的墨水鼓掌。


大概是因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月輝照得那人總是稍顯薄涼的清冷面容都柔和了不少,讓沈辣升起了親近的念頭,即使現在他依舊認不出對方是誰。


所以當沈辣歪歪斜斜從地上爬起,搭上那人肩頭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上面時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若放在平時給他ㄧ百個膽也不敢這樣做。


「這位小...小哥,你是不是也迷路啦?要...要不你也跟我...嗝...去我公司湊合ㄧ晚....」

「...」

「我工作的地方...嗯...民調局...就在附近你應該聽過...等明天...明天再...」


吳勉偏頭就看見掛在肩頭的沈辣對自己傻笑,而青年因為醉酒也沒什麼力氣眼見又要ㄧ屁股坐回地上時白髮男人伸手將他撈到自己跟前。


「以前是韭菜,現在也就是顆茄子樹 一樣沒什麼長進」看著面前矮自己半個頭的醉鬼,難得的吳勉沒有甩開人一走了之,但嘴上仍是諷刺著,只是語氣裡有著連自己都不曾查覺的無可奈何。


「我不是韭菜也不是茄子吶...我叫傻...傻辣」醉得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的青年爭辯著,口齒含糊的叨唸,卻把姓氏都唸混了。


「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傻 還有救」吳勉也沒有跟個醉鬼在路邊理論大半夜的打算,略ㄧ使力就把人抱起往無人的街道走去。


吳勉沒有使用術法就這麼抱著咯咯囈笑的沈辣筆直朝前走,行了一小段青年又開始說起胡話,他雙手擱在吳勉雪白修長的頸脖把頭埋在對方肩窩叨絮著。


「我家在...在鐵嶺清河縣大清河鄉小...小清河村...家裡有...」沈辣翻來覆去也就這幾句話一直重複也沒說出個所以來。


不斷從開闔的唇瓣逸出略微清淡的果子澀酸甜味,是紅酒獨有的味道,若有似無的溫醇氣息薰得青年唇色鮮艷,吳勉想起了那日西曬進六室的夕暮,醺暖了那人頰際的霞紅。


無意而驚鴻的一瞥


他不嗜酒,相較於酒更偏好永雋回甘的茶水。世人飲酒講究圖個趣與醉,然而他們這種白髮人的體質,酒精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品杯味罷了。也就沈辣這種毫無根基的二愣子能被灌得酩酊大醉。

即便服下長生的丹藥與種子,半隻腳踏進這世界真實中的青年仍舊一不留意便會在他不知曉的角落悄無聲息地消亡。沒有任何術法傍身他比起尋常人大概也就強了點、耐打了點。即使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認,若不是有孫胖子周旋於各個勢力間沈辣早就死了不下百來回了。


太過不堪一折的脆弱了,吳勉想。


長生帶來的影響不全都是好的。當嚼碎丹藥選擇拋棄了時間的那刻,時光也同樣將他們遺留在原地。不變的容顏、超乎常人的恢復力、若干年後週遭一個個衰老離去的親人朋友、以及在往後的某日醒來,或許連同自己的名字都可能在晨曦的曝曬中逐漸蒸發、不再憶起。


這些都是伴隨長生殘酷而猙獰的苦果。


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始終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倘若回到當初  吳勉想,他仍會遞給沈辣那顆看似舉無輕重的蠟丸,對於做過的事他從來不曾後悔,因為那是必然註定的因果。


青年身體裡的種子依舊不慍不火地緩慢茁長,或許是感受到來自吳勉那叢參天大樹的引召,種子與母體無可避免地產生聯繫,彼此試探、交集 ── 最終趨於萬籟俱寂的平緩,如同漂泊多年的離人終是回了溫養他的那片故里。


「我還...算是個人嗎?」沈辣開口 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烏黑的眸子中有一閃而逝的清明,恍惚地映染出靜謐的夏夜和吳勉,復而斂上眼很快便發出綿長和緩的呼吸,已然安睡。


吳勉低頭,抵上沈辣的額間,親暱、毫無違和。細緻而略顯薄冷的唇輕輾著青年暖融的溫軟,帶著灼人的酒香滾燙綿軟地滲入心底。


好似他倆本就該如此


「你是不是傻?」


輕吐出溫涼的喃呢,收緊手臂邁入漫漫長夜裡。


傻子,我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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